從內經看經絡學說的起源

從內經看經絡學說的起源
黃維三　教授
中國醫藥學院

　　經絡之起源，年代久遠，然必定與針灸療法相關。針灸療法又起於何時，更無法考證，據推測，應當肇始於石器時代，唯是時尚無文字以資記錄，術者受業，但憑師傅口授，迨文字發明之後，才由古之聖賢，著書立說，留傳後世。《黃帝內經》是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醫書，傳為黃帝岐伯君臣問答所作，分為《靈樞》與《素問》兩部，各八十一篇，其內容包括人體生理學、病因病機學、診斷學、治療學、針灸學、攝生學、心理學、地理學、天文曆法學、氣候氣象學、時間醫學等，可謂包羅萬象，實乃彙集多學科知識，加以綜合歸納，而為我國醫學之祖。然審其文義詞法，絕非出自一人之手，亦非創作於同一時代，早為古今學者公認。有關針灸之起源，可從書中的蛛絲馬跡，窺見端倪，而經絡學說在內經則已成洋洋大觀，茲引據內經原文，摘要論述於下。

一、內經所載我國醫學的來源

　　據《素問．異法方宜論》：「砭石者，從東方來，……微針者，從南方來，……艾䊵者，從北方來，……毒藥者，從西方來，……導引按蹻者，從中央出。……聖人雜合以治，各得所宜。這段敘述，可知上古時代的醫術，原來創自各方不同的民族，經黃帝征服四夷後，吸取各家所長，雜合以治，這就是我國傳統醫學最早的來源。

二、黃帝時代編著《針經》

　　又據《靈樞．九針十二原篇》：「黃帝曰，余子萬民，屬有疾病，余欲勿使被毒藥，勿用砭石，……欲以微針通其經脈，調其氣血，……先立針經，令可傳於後世。」這段文字，乃實錄黃帝時代由官方編著《針經》的動機。因為「雜合以治」的醫術，經過一段實驗後，認為來自南方的微針療法較為簡便，療效最高，副作用亦少，故特別重視，先著針經。其他砭石療法，有意捐棄勿用，毒藥治病，儘量少用（內經全書僅有十三藥方），導引按蹻被視為輔治療法，只有艾䊵療法可補微針之不足，故二者往往同時並用，合稱刺灸，或稱針艾。這便是針灸的起源。針經的這種觀念，也造成以後戰國時代醫術，一針二灸三藥的治病方式。

三、《針經》書中的針灸療法

　　書名針經（又名靈樞），自然以介紹針法為主。《靈樞．九針十二原篇》云：「虛實之要，九針最妙。」九針即從南方來之微針。據《靈樞．九針論》：「九針者，一曰鑱針，二曰圓針，三曰鍉針，四曰鋒針，五曰鈹針，六曰圓利針，七曰毫針，八曰長針，九曰大針。」各有大小長短之制式，及特殊功能。砭石已被揚棄，放血之法，改以九針之一的鋒針代之。刺針的手法，當時有五刺、九刺、十二節刺與三刺則穀氣出等法，尚未整合統一，仍舊分別載錄於《靈樞．官針篇》內。至於從北方傳來的艾䊵，針經並未述其操作方法，僅於《靈樞．官能篇》謂「針所不宜，灸之所宜」，《靈樞．經脈篇》謂：「盛者瀉之，虛則補之，陷下則灸之。」不過，使用灸法的專書《灸經》卻成為內經經絡學說之原始資料。

四、內經已有完整的經絡系統

　　按內經靈素二書，其中專門論述經絡者，計二十五篇，涉及有關經絡者，約六十餘篇，已經形成完整的經絡系統，茲歸納言之，分為經脈、絡脈和經筋皮部三類，經脈是經絡系統的主幹，又分十二正經、十二經別、奇經八脈；絡脈是經脈的細小分支，又分十五別絡、一般絡脈和不計其數的孫絡；十二經筋和十二經皮部則是受經絡中的氣血所濡養的部份，以上所述這些經絡系統，其在內經各有專篇，詳述其起點止點和循行部位，茲不贅述。

五、內經經絡學說的形成

　　十二正經是全部經絡系統的核心，其循行部位，在《靈樞．經脈篇》言之甚詳，然在解剖上卻無實質軌道可尋，這是因為經絡之為物，如同藏象學說一樣，它只是在人體各部組織器官之間，傳遞各種訊息的現象。形成經絡的原因，可能如下如述：
　　(1)針感所及：據《靈樞．邪氣藏府病形篇》：「中氣穴，即針游於巷。」此指針下的反應，所產生的感傳現象，當為形成經絡的主要原因。
　　(2)病理反應：《素問．皮部論》：「邪客於皮則腠理開，開則邪客於絡脈，絡脈滿則注於經脈，經脈滿則入舍於腑臟也。」此為十二經脈內屬臟腑外達肌膚之理論根據。
　　(3)腧穴主治：《靈樞．九針十二原篇》：「此十二原者，主治五臟六腑之有疾也。」，《靈樞．終始篇》：「病在上下取之，病在下高取之，病在頭者足取之，病在足者取之膕。」驗之針灸臨床，果然有若干腧穴，尤其是位於肘膝以下之五腧穴，具有遠道治療之功能，而腧穴與病位之間，並無任何直接關聯，故腧穴之治療功能，亦為形成經絡之主要原因。
　　(4)天人相應：據《靈樞．五亂篇》：「經脈十二者，以應十二月。」，《靈樞．邪客篇》：「地有十二水，人有十二經。」這是古人根據人與大自然相應的觀念，將經脈定為十二，再按陰陽六元之論，分為手足三陰三陽之由來。《素問．血志形志篇》更將一陰一陽兩經之間，建立互相表裏關係，益能結合為整體。

六、馬王堆出土的兩本灸經

　　一九七三年，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中，有兩本灸經，一名《足臂十一脈灸經》，另一名《陰陽十一脈灸經》，兩書內容相仿，若與《內經靈樞．經脈篇》對照，兩書均稱「脈」而非稱經，兩書均少手厥陰，故只有十一脈，十一脈之脈名雖與內經稍異，但所述各脈之行部位與病候，多與內經雷同，唯字數較少，可知兩本灸經之創作時代，必定早於內經，而且很可能即是內經經脈篇的原始資料。從此可以看到經絡學說之形成，經歷由簡而繁，由少而多的發展過程。再者二書治病僅用灸法，而不言及用針，推知此二書應該是北方民族的先賢所編著，隨著艾䊵療法傳來中原，並被吸收編入內經。又二書均有脈而無穴，遂有人據此大倡「經絡學說乃先有經後有穴」之說，倘果如是，則上條所作經絡形成的推論，本以針法與腧穴為基準者，不知是否亦能適用於有經無穴的灸法？否則這兩本灸經中的十一脈，又是如何形成的？依然是謎。

七、經絡構成人體各部的整體聯絡網

　　《靈樞．海論篇》：「夫十二經脈者，內屬藏府，外絡於肢節。」，《靈樞．脈度篇》：「經脈為裏，支而橫者為絡，絡之別者為孫。」這是說明經絡最大的功能，是將人體各部組織器官，透過經絡系統主幹、支脈、絡脈、孫絡，互相連絡銜接，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，發揮共同協調作用。

八、經絡是氣血在人體運行的道路

　　按氣即機能，血乃體液，來源自飲食入胃，化生宗氣、營氣、衛氣，經由經絡系統，輸送至五臟六腑，經筋皮膚，以及全身各部，無微不至，以供應一切生命活動力，根據內經其運行方式，又分精專營氣與五十營兩種方式。《靈樞．營氣篇》：「穀入於胃，乃傳之肺，精專者行於經隧，常營無已，終而復始。故氣從（手）太陰注手陽明，注足陽明，合足太陰，循手少陰，合手太陽，合足太，注足少陰，循心主脈（手厥陰），合手少陽，注足少陽，合足厥陰，復出太陰，此營氣之所行也。」《靈樞．五十營篇》：「人經脈上下左右前後，二十八脈，周身十六丈二尺，以應二十八宿，漏水下百刻，以分晝夜。故人一呼脈再動，氣行三寸，一吸再動，氣行三寸，呼吸定息，脈行六寸。二百七十息，氣行十六丈二尺，一周於身，一萬三千五百息，氣行五十營於身，凡行八百一十丈也。」

九、經絡學說為針灸療法的最高指導原則

　　據《靈樞．經脈篇》：「經脈者，所以能決死生，處百病，調虛實，不可不知。」此言醫師臨床之際，應根據經絡學說，從各經脈之循行部位，可以診察病在何經，觀察病候之輕重，胃氣之有無，可以決斷死生吉凶，從針下得氣之遲速，可以知道正氣之強弱，然後選穴處方，確認穴位，施用補瀉迎隨之手法，莫不以經絡學說為其最高指導原則。故《靈樞．邪氣藏府病形篇》云：「上工十全九，中工十全七，下工十全六。」又云：「知一為下工，知二為中工，知三為上工。」據此，可從瞭解經絡學說之多寡，決定針灸之療效，亦可以此分別針灸醫師之程度。

十、經絡學說的重要性

　　《靈樞．經別篇》：「夫十二經脈者，人之所以生，病之所以成，人之所以治，病之所以起，學之所始，工之所止，粗之所易，上之所難也。」此言內經的經絡學說，不僅在針灸療法中極為重要，而且影響醫師的一生榮辱，從開始學醫到臨床應用，對經絡之認知，粗精有別，難易自知，倘有志繼作深入研究，則畢生將探討不盡。是以歷代名醫，如馬元台於《靈樞經註》、喻嘉言於《醫門法律》、李南豐於《醫學入門》、汪訒庵於《經絡歌訣》，均異口同聲謂：「不明十二經絡，開口動手便錯。」可以用作本文的結語。